朱祁镇的人头固然有价值,但对于朱予焕来说却并不具备什么必要性。
朱祁镇的帝位已经废除,失去了正统性,他本人活着的最大意义也仅限于活着。
而敏达失力看似是女人,却是也先的母亲、曾经的明人,更是如今被大明俘虏的瓦剌人的主心骨。
对于那些被迫迁徙到北直隶一带的瓦剌人来说,敏达失力是唯一一个可以做主和大明官员交涉的存在,若是敏达失力不在,谁知道这些瓦剌人会做出来什么。
如此看来,朱祁镇的价值明显不如敏达失力,朱予焕当然不会昏头似的拿敏达失力交换朱祁镇。
况且以敏达失力的身份,若是突然消失,官员们也会觉得蹊跷,又怎么可能如同也先所说的“人不知鬼不觉”?
这样的行径只怕反而让朱予焕这个皇帝的威信扫地,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赶尽杀绝”,竟然如此鬼鬼祟祟行事,一旦传出去必然为人耻笑。
黄金凤见朱予焕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臣斗胆请问陛下如何打算……”
朱予焕回过神,微微一笑,道:“如今的瓦剌虽然不至于是丧家之犬,但也因内斗而不断消耗,他不过是拿着一个普通的汉人俘虏罢了,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况且敏达失力可未必愿意回瓦剌去。”
尽管敏达失力在瓦剌生活多年,但她本人心中还是十分认可汉人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在俘虏之后积极帮助瓦剌人适应北直隶的耕种和放牧生活,便于他们融入大明。
敏达失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流落到瓦剌的,正是因为战乱。如今她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再度陷入战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黄金凤连忙道:“陛下所言极是。”
朱予焕见她仍旧有些坎坷的模样,笑盈盈地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交给你办,这次出使兀良哈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这次出使兀良哈,朱予焕确实许诺了朝贡和互市的条件,规格要比瓦剌更高,但仍旧限制人数。
毕竟脱脱不花的前岳父是兀良哈部族之一的首领沙不丹,尽管沙不丹因为脱脱不花的“始乱终弃”而忿忿不平,但如今脱脱不花掌握一定的主动权,谁知道沙不丹会不会考虑控制脱脱不花来统一草原。
好在兀良哈目光短浅,沙不丹更是深恨脱脱不花,此时与大明联手可以轻松报复脱脱不花,更不用说事后若是能拿到脱脱不花的人头交差,还可以从大明那里换东西,何乐不为?
沙不丹对于脱脱不花这个“好女婿”也很有信心,料定他一定会投奔自己这个曾经的岳父,因此对朱予焕的赏金跃跃欲试。
黄金凤闻言立刻道:“只要陛下吩咐,臣一定尽力做到。”
“朕打算命人再下西洋,你和沈家都选一部分人出来,组成商队。”
黄金凤有些诧异,道:“商队下西洋?先前的旧例似乎不允许民间参与其中……”
朱予焕笑了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况且之后让商队下西洋可不光是为了简单的宣扬国威和商业贸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黄金凤对于朱予焕的目光一向十分信任,听她语气中满是肯定和确信,心中也多了几分底。
“臣明白。”
待到黄金凤离宫,朱予焕这才看向手中那封来自朱祁镇的信件。
韩桂兰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忧,“陛下是担心他在关外折腾出什么事情……?”
朱予焕摇摇头,道:“土木之败和大同之败的石碑已经篆刻完毕,镇守太监和边将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况且现在也先手中只有他一个人,也先早就知道朱祁镇已经是一步废棋,只是想最后试探一次罢了。”说罢,她便将手中的信递给韩桂兰。
韩桂兰与她对视一眼,已经明白朱予焕的意思,走到一旁将那封信点燃烧尽。
朱予焕不用猜也知道那封信里会是什么内容,无非是和城门那次一般的求饶话语。
只要能回来,朱祁镇什么都愿意保证,至于若是真的回来,之后会是怎样,那当然是“全然不知”了。
屏蔽了一部分不重要的消息,朱予焕的心情轻松许多,接见过云南的三司官员后,朱予焕便钦点几位官员进行改土归流。
因着去年的事情,秋闱和春闱都推迟了一段时间,文武殿试分别举行,在奉天殿问答,更衣后再去西苑考校骑射。
科举虽分文武,但也有没有偏科的道理。
只是这次殿试皇帝也亲临现场,显然是对这一批贡士寄予厚望。加之这位皇帝还是刚刚登基不久的朱予焕,已经榜上有名的贡士都难免紧张,却又不免对这位特殊的皇帝有些好奇。
尽管朱予焕有先帝的名义、皇太后的旨意,还有不少大臣的支持,甚至还有“天意的征兆”,但也很难避免争议。
先前朱祁镇主持科举的时候,文举和武举的殿试分别进行,双方各有侧重、互不相通,而朱予焕则是将两场的殿试放在了一起,一个是为了方便她自己对比两边的差距,另一个则是为了让这些文武贡士见识一下对方的长处。
尤其是文举出身的人对武举的进士往往嗤之以鼻,这部分自以为出众,但能力明显不行,偏偏又要排挤有能力的人,这点是朱予焕最不想看到的。
跟着朱予焕一同出席殿试召对的是于谦、徐珵和陈循,三人关系都称得上不错,早就在朱予焕的吩咐下提前准备好了问题,以便给朱予焕减轻负担。
三人见面后都有些紧张,只是面上不显,各自笑了笑。
首辅曾鹤龄曾经主持过顺天乡试,加之内阁还有其他事务,便由他们三个陪同皇帝。
三人之中陈循年纪最大,此前曾主持过会试,但陪同皇帝参与殿试选拔还是第一次,不可谓不激动,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兴奋地直捋胡须,比即将黄榜有名的贡士们还要激动。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徐珵和于谦在看到这位的情形之后反而轻松不少。
老前辈尚且如此,他们紧张也是难免的。